回乡的念头一起，就再也挥之不去。如今，返乡就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，他们正值胸怀抱负的年龄，同样的问题摆在他们眼前“从事什么类型的工作？”“想怎么样生活？”。
这些年，奉化政府加速布局让产业结构更加多元化，牵头邀请腾讯、小米、百度、网易等新兴企业入驻，引入了诸如金融、互联网、旅游等产业的相关就业机会，让生活在农村地区的年轻人可以在亲人附近工作，而不必去大城市找工作。
2 年前，刚入伍不久的荣华意识到，自己留在部队发展的人生规划彻底化为乌有。
福州的秋天持续着万里无云的大晴天，温暖的气候让这里成为户外训练的绝佳场地。在群山环绕的水库附近，新兵们正投身于躲避枪击的模拟训练中。荣华一脚踩在沙坑边沿上，来了个侧身倒地，左脚踝关节受力不均发出“嘎嗒”一声。
当天，高铁和汽车接力，把他搬回了位于江苏的陆军部队。南京省医院的诊断结果显示，骨折外加韧带损伤，等待他的是修复手术。在驻地医院疗养数月之后，他重新行走自如，但搭着钢板的左脚踝连跑跳都十分吃力，再也回不到军队中了。
作为家中独子的荣华回到老家，开始思考自己的职业道路。父母是保守的人，希望他从事五金技工，有一门手艺。他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，先后找了几份截然不同的工作，做过汽车保险销售、快递派送员、摄影助理，在随波逐流的日子中不停探索。
#1、回乡就业
无独有偶，空乘专业毕业的 AYA 从陕西嫁到奉化，这里成为了她的“第二故乡”。进工厂或当服务员，并不在她的考虑范畴之内。过去一年，热爱且擅长游戏的她加入了“灵活就业”的大军，在朋友的介绍下成了一名游戏陪练。
白天睡觉，大半夜上线，这让她长期和家人作息不统一，也给生活带来不便，加之收入并不稳定。考虑再三，她决心做出改变。
和其他人一样，李等原本在宁波市区的一家小游戏公司担任运营。就在去年，棋牌类游戏因极易涉赌而遭遇强监管，公司给了他两个选择：“被优化”或“被调去外省”。此时正逢女儿出生不久，他最终选择返回老家就业，希望借此机会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，关注孩子的教育。
回乡的念头一起，就再也挥之不去。如今，和三人一样放弃外出打工、返乡就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，他们正值胸怀抱负的年龄，同样的问题摆在他们眼前：“从事什么类型的工作？”“想怎么样生活？”。
公开数据显示，2020 年奉化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仅占 GDP 比重为 4.3%，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制造业增加值占全区 GDP 比重仅为 1.7%，新产业新动能尚处于培育阶段。
在奉化，以代加工、制服为代表的制造业与以餐饮、娱乐为主的服务业是最常见的两种职业，支撑着新区的经济。不过，在年轻人眼中，上产品生产流水线、进店铺迎来送往的工作蒙着一层灰暗的色彩。
这些年，奉化政府加速布局让产业结构更加多元化，牵头邀请腾讯、小米、百度、网易等新兴企业入驻，引入了诸如金融、互联网、旅游等产业的相关就业机会，让生活在农村地区的年轻人可以在亲人附近工作，而不必去大城市找工作。
去年，荣华、AYA、李等发现“网易”竟然在奉化招聘，他们毫不犹豫地投递了简历。在几轮考察之后，他们加入了网易安全审核部门”易盾“，从事互联网内容审核工作，在故乡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着。
#2、独特团体
下午 5 点，柔和的阳光透过落地窗铺满室内，整个办公室突然热闹起来。
坐在工位上的审核员们站起来走动。他们相互攀谈，分享着手中的零食，试图消解过去几个小时的疲惫。这是一个换班时刻，一波审核员下班了，另一波接棒。
大家几乎都是 90 后，穿着简单舒适的卫衣、T恤与夹克，格子间内摆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布置。年轻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化学反应，每天聚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。在昏昏欲睡的下午，他们一起点上一杯奶茶，讨论游戏中的成就，分享最近迷上的音乐、电影或电视剧。
在这里工作意味着能和同龄人作伴。“大家都挺能相处，有心事也和同事说，相比父母、长辈更能理解彼此。”入职近半年的荣华欣喜地发现。
以前，同事一下班就回家陪孩子，话题大都围绕孩子和教育，荣华常常感觉自己是局外人，无法融入其中，而在审核中心，下班后大家还要自发组织聚会，一顿顿夜宵、一场场游戏组队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。这种难能可贵的“组内社交”正逐渐成为工作生活中的慰藉。
和许多人一样，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总是爱恨交加。一天中最主要的工作是浏览后台络绎不绝的内容。大部分时间，大家都沉默无语，像熟记社交网络监管规则的严肃法官一般，周而复始地判断着内容去留，每一条内容就是一个案子。
以守护一款直播产品为例，审核员分组协作，守护着评论、画面、头像，甚至是主播滔滔不绝的口播。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盯住标红的片段，复查内容是否违规，另一部分人做抽样质量检测，尽可能不让违规内容流向用户。
此外，不只是管理内容，大家也会给主播一些整改处罚措施，如扣款或禁播。他们与人工智能（AI）算法合作，精准快速地执行着审核任务，通常几个人的团队就可以管理一个应用软件，效率很高。
#3、深夜上线
清晨 4 点，值 C 班（晚 11 至早 8）的审核员的一天刚行至一半，周围万籁俱寂，鼠标和键盘的声音在办公区回荡。网易宁波中心一层的灯光明亮耀眼，被包裹在漆黑一片中。
偌大的办公室，只有 6 位同事驻守在办公桌前，他们的任务是守护一款娱乐社交产品内的直播，包括画面、弹幕和语音。
从夜晚 8 点开始，直播进入黄金时间段，一直到第二天凌晨，各大主播的直播间纷纷开张，内容数据出现一波井喷式增长。
这边刚开播，那边算法就精准筛查了一遍内容。毫秒之间，一段直播数据被按不同文件类型分流，审核后台随之显现出一连串红色，呈现在审核员的屏幕前。
今天轮到 AYA 值班，每人每周只会有一天大夜班。她戴着耳麦，仔细检查着审核后台的每一段语音，有问题则删除，没问题就放过，噼噼啪啪地按下快捷键。
过去，作为前游戏陪练 AYA 经常通宵陪伴客户打游戏，她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间段精神抖擞地工作。况且，今天还有一位组内的成员一起。“审核中遇到疑问可以彼此探讨一下，而且有人说说话不那么无聊，”她说，这是她支持这一变化的原因。
从拂晓到黎明，成员之间相互陪伴。渐渐地，晨光穿过侧边巨大的落地窗聚集在办公室内，这时不少直播间停歇下来，后台内容数据随之趋缓。
早上 8 点，城市变得喧嚣。AYA 走出大厦，身材高挑的她发动了一辆迷你电动汽车，汇入主干道来来去去的车流，朝着家的方向出发，迎接她的将是一整天的休假。
通常，互联网内容审核团队承担着 24 小时不间断的审核责任。在被外界所提起的众多职业挑战中，“和时间对抗”是最突出的一个。行业逐渐发展成三班倒的工作机制，让审核员得以平衡生活与工作。
#4、直播百态
繁荣的直播背后，一位奉化基地的内容审核员一天要处理超 1.5 万条数据，可以守护近 200 场直播，每天重复按下 1 万多次 Delete 键。
在李等的记忆中，打孩子、聚众喝酒、主播对骂……在深夜，各种莫名其妙的实况直播并不少，消磨了不少时光。
一次，审核后台将一条数据标红，而边上没有任何文字转录。负责直播语音审核的李等按下播放键，男性的呼噜声从听筒中传出。难道是主播播到一半睡着？他解释道，这种被称为 ASMR 内容，也是重点管理对象之一。
ASMR 是一种近年来兴起的没有语意的音频，如悄声说话、喘息等，由于更难识别，容易成为滋生色情低俗的温床。李等守护的这款产品有上百万的用户，严格巡查、控制着 ASMR 的直播尺度。
可以看到，审核员也是深度学习算法的老师，有效减少误判。有次，李等发现打孩子的声音被 AI 算法识别标注上“色情”标签，他将这个错误纠正过来，帮助算法进行二次学习。
另一次，两个连麦的主播在直播中吵起来了，让他印象深刻。因为观点不合，双方“吵架升级”，各类诅咒词汇不堪入耳。网络对骂极具争议，有时还能吸引围观流量，但恶劣的言论对网络环境不利，是不被允许的。
不少规则是李等在培训之后才知道的，例如个人主播擅自搬运赛事、动漫、相声等内容也属于违规。他说，“转播德云社”看似无关痛痒，实则侵犯版权。
直播百态，安全规则也成了一个大生态。每天新的舆情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发生，审核规则也随着时间推进而不断调整，培训也就成了审核员的日课。
审核中心处在奉化的市郊交界处，不远处平缓的丘陵显露淡影，一条环城马路和高架桥分割了新楼和旧村。
荣华现在的家就在附近，他隔三岔五回一趟外婆家。沿路熟悉的农田和风景一晃而过，公交车朝着淡影的方向驶去，很快来到一个两公里之外的四面环山的小村庄，这里有他的童年。“从小是他们带大的。”他说，遗憾的是，爷爷在他当兵的第一年去世了，而当时在部队的他没能回来。
加入公司半年后，荣华很适应现在的工作，通过手头的努力，即使改善一个角落的网络环境也好，感到有成就感。他觉得，“这是他的使命。”